约莫过了八九分钟之后。

张野指挥着一辆大货车慢慢停靠在电视机摊子旁边，跳着脚喊道，“对对对，就是这里！把车斗抬起来，全倒在路边就行了！”

货车驾驶舱里的老师傅比了一个OK的手势，而后摁下按钮。

货车的车斗前侧瞬即缓缓抬起，里面的货物稀里哗啦倒了下来。

等到车斗清空以后，张野满意地点了点头，从兜里掏出五张钞票，想了一想，又抽回一张，将剩下的四张交给老师傅，“你自己说的，五百块包含运送费用，现在不用你拉去邮局，所以这运送费用得扣下来，没问题吧？”

老师傅嘬了嘬牙花子，“嘿，你这小孩儿还挺会砍价的……行吧，四百就四百，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，东西卖给你了可不带反悔的，别一会儿找大人哭鼻子啊！”

张野点了点头，“这话也送给你，买定离手，售出无悔，这些东西现在已经是我的了，以后不管卖多少钱，都跟你没关系！”

老师傅不以为然撇了撇嘴，利落地把车子退出市场，旋风般地掉了个头，逃也似的疾驰而去。

李旭都看傻了，望着那小山一般的蛇皮塑料袋，咽了咽口水，“四百块，买了这么多东西？”

张野双手叉腰，扬了扬眉毛，“运气好啊，让我捡了个大漏！”

李旭咬着后槽牙，“哼，数量多有什么用，垃圾再多也是垃圾，值不了一分钱……”

他还没说完，司机已经在李嘉盛的眼神指示下走了过去，打开了其中一个蛇皮袋子，伸手在里面掏了掏，拿出一只勾勾品牌的球鞋，“奈克？市面上一双奈克差不多一两百块，就算打折也要好几十，怎么可能四百块就买下这么一大堆？”

张野挖了挖鼻孔，“你该不会想说我跟那个老师傅串通一气，故意低价买卖吧？”

李旭当即叫嚷起来，“呐呐呐，你自己都承认了……”

张野翻了个白眼，没搭理他。

李嘉盛忽然说道，“不可能是串通的，那位货车师傅穿着奈克鞋厂的工装，而且衣袖口子已经磨破了，说明这老师傅在鞋厂干了很多年，不是什么冒充的临时工……另外，货车挡风玻璃下面放着一叠海关检查通知单，估计差不多有十来张，也就是说这批鞋子在海关那里来来回回检验了十多次，都没有通过，所以那老师傅才会把鞋子拉到滢水市场处理。”

司机听完以后，满脸疑惑道，“这鞋子瞧着没什么问题啊，无论是做工，还是用料，都跟专卖店里面的一样！”

李嘉盛笑了，抬手指了指蛇皮袋子，“你再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瞧瞧。”

司机依言而行，又从蛇皮袋子里面掏出一只奈克球鞋，仔细瞧了瞧，皱眉道，“还是左脚？”

他接连从蛇皮袋子里拿了好几只鞋子出来，无一例外，全都是左脚的。

李旭见状也凑了过去，解开另外几个蛇皮袋子，把里面的鞋子都倒了出来，细细检验之后，登时乐了，“哈哈哈，居然全都是左脚……张野，你是猪吗，不知道鞋子要成双成对的么，只有左脚，回头卖给谁呀？笑死我了，还捡了个大漏，戳锅漏啊？”

李嘉盛看了也是直摇头，“四百块买了这么一大堆单脚鞋……价钱给高了，拉去废品站，最多能卖八十，还得是熟人。”

张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，瞧见何经理推着个三轮车从市场前门进来，嘿嘿一笑，“谁说我只买了左脚的？”

他快步迎了过去，对着何经理低声问道，“买下来了吗？”

何经理点了点头，“多花了五十，买了一辆三轮车，不然没法运过来，总计五百五……”

张野当即从兜里摸出自己剩下的一百块交给何经理，兴奋地说道，“给你一百，多出的五十算是你的辛苦费了！”

说完这句，他立马取下一个蛇皮塑料袋子，快速打开，咕噜噜把里面的球鞋都倒了出来，捡起其中一只右脚球鞋，朝着李旭扬了扬眉毛，“瞧见了没？那边是一千只左鞋，这边是一千只右鞋，合起来不就是一千双完整的球鞋吗？一千块买了一千双球鞋，成本是一块钱一双，外面市场价最低一百多，我打折促销，就按一百块一双卖，也是翻了一百倍！你说说看，这是不是捡了个大漏？”

李旭呆呆地看着那些球鞋，如遭雷击，嘴里念叨着，“不可能，怎么可能恰好凑成一双的……”

“这个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，就像很多人觉得高登义到不了北极一样。”张野叹了口气，大有深意地看了看李旭和李嘉盛，缓缓解释道，“你回去可以翻一翻前两天的经济报纸，在滨海版块最底下，有一则简短的报道，说的就是一千只奈克左鞋因为手续问题，无法通过海关，只能就地处理的事情。”

李嘉盛向旁边的司机递过去一个眼神，后者迅即回到车上，取来最近的所有经济日报，果然在前两天的滨海版块找到了那则新闻，接受采访的就是那个货车老师傅。

李旭还是不服气，又问，“那你怎么知道这儿还有人售卖右脚球鞋的？为什么卖左脚的和卖右脚的没碰在一起，是不是你从中捣鬼，用了什么肮脏手段？”

其实他这话一出口，就已经承认自己输了，至少让李嘉盛觉得有些失望。

商人只要有利可图，没什么手段是不能用的，哪管肮脏还是干净。

不过张野还真没使什么手段，依靠的只是前世的记忆。

上辈子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，听说过一则很励志的趣闻：

有个落魄的年轻人，意外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消息，说是滨海滢水市场出现一批只有左脚的球鞋，价格非常低。

这年轻人一咬牙，就带着仅剩的一点儿钱赶到滢水，买下了这批只有左脚的鞋子。他本以为会积压一段时间，谁知道当天下午碰巧遇上另外一个处理右脚球鞋的，因为只有这年轻人愿意收，对方又急着回家，所以他用更低的价格成功买下了所有的右鞋，转手配对卖出，狠狠地赚了一大笔。

当时老师给张野讲述这个趣闻，是想告诉他，不管遇到多么困难的事情，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绝境，也不要轻言放弃，柳暗花明又会再遇一村。

只不过记忆里老师讲述的那件事发生在1994，而现在才是1991，张野前两天突然在报纸上看到相关新闻很是意外，细细一琢磨，猜测可能是与自己改变了父亲张大山的命运有关。

无形之中，原本的命运轨迹已然发生了微小的变化。

既然有了变化，那么……母亲尹翠莲还会身患重病吗？

自己能否成为那只轻轻扇动翅膀，便卷起一场风暴的蝴蝶呢？

还是说，像某些影视剧里的情节一般，最终自己仍旧难逃厄运？